李诞和黄执中,谁是“远方的哭声”?

上周六的《奇葩说》已经被吹爆了,尤其是诞总的花式辩论。没看过的可以先看一下。我也是看了这期才知道,原来十年前,薛兆丰还没有火成今天的薛教授的时候,诞总就学习过薛教授的文章,那些经济学的思想对他也有重塑三观的作用。

李诞和黄执中,谁是“远方的哭声”?

(非腾讯的视频无法插入微信正文。但估计很多人都看了,没看的可以点击“阅读原文”。)

我一下涌现出很多感想,本来想写的一篇文章先放一放,今天先聊一聊这些感想。

李诞的输出能力就不说了。他的论点,很多人也觉得高级。他用了一种最有感染力的方式,天时地利,营造出一场极具震撼的思想大秀。在山呼海啸的掌声和欢笑中表达了很多人隐约有共鸣,却说不出来的思考。这些思考当中我觉得有当年薛兆丰的影响。有多高级不好说,但确实很有份量。

是的,份量重到不像是在一个娱乐节目。虽然有笑声加持,在看似欢乐的现场,却是一场故作轻松的知识分子式的反思。反思的是:「我们还需要那么沉重吗?哈哈,你看我们现在多放松!」

精神分析的术语,叫做反向形成

让李诞沉重的是什么?他在说,你们(我们)这些知识分子,不要因为老拿着一些高级的概念舞弄,就把这些东西太当回事了。我们辩来辩去,有什么好处呢?对普通人来说没有好处。普通人还是利己,还是现实,还是只听见身边的哭声。这就是他们的本性,我们要尊重。那些高高在上的,听起来正确的东西不仅没有用,可能还会有害。不是普通人有问题,而是太高的东西不接地气。

这个论点很有趣,扛着《奇葩说》的大旗反《奇葩说》了。最后用模仿的方式揶揄黄执中的那一段,说得特别明白:远方的哭声是虚无的,辩手自己都不信,娱人娱己而已。观众也就乐呵乐呵,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对吧?不值得当真。

他对「辩论」这件事的意义本身做辩论。

十年前,薛兆丰老师也在网上跟人辩论。那一年我二十多岁,拿了一个经济学的双学位,也在网上围观他跟网友的骂战。那时薛教授被骂得很惨,春运期间火车票应该涨价,支持黄牛,医疗市场化,都是今天大家(或者也只是一部分人)认为是常识的观点了。但你能想象那时的网友把薛教授怼成什么样了吗:你的意思是穷人过年没资格回家啰?我等屁民生了病,就活该等死啰?狗屁砖家!叫兽!——可不像现在,一开口弹幕就点赞一片。

说到这个,我又想起上周滴滴的事情,偏个题。上周我写了一篇文章,说安全这事不应该与性别挂钩,每个人都可以有选择地购买。我觉得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后台还是被客气和不客气地骂了一通:「什么叫个人选择?意思是出了事只能怪自己啰?滴滴那么大企业,都快形成垄断了,就不能都替我们考虑好吗?」这么想起来,时代在进步,观念在普及,但有一些心态还是根深蒂固的。

李诞和黄执中,谁是“远方的哭声”?

好,话题扯回来,薛教授那时候辩论的对象是什么呢?我认为是两个字:正确

我猜,这也是诞总在这场辩论中试图拆解的一部分东西。像春运这种话题,一谈到公平啊,一视同仁什么的,就容易让自己陷入到一种正确的感动中。人们在「正确」的旗号下也很容易集结起来,高谈阔论,忽略了另一个东西——真实

真实是什么呢?就是人们在网上随便怎么骂薛教授,骂完之后火车票还是难买,还是一出票就抢光,过年回家还是只能找黄牛加钱,或者花超长的时间排队。远方的哭声,很动人,但在国家发展铁路建设,提升运力之前,没有任何人可以回应那些哭声。那是典型的知识分子的关怀:「这个现象对穷人不公平,不能这样!」或者「那样才好!就应该变成那样!」对是对,但只是在舞弄一些高级或正确的口号,同时希望别人买单。

就是诞总说的,为了某种价值牺牲别人。

我也是被经济学洗过脑的人。我从这门学问里获得的一个信仰,就是自由选择。这个世界是有远方的哭声,火车票难买,好医生难约,高峰时段总是打不到(足够安全的)车。这些不用知识分子指出,每个人都知道。问题是谁来买单?只是愤怒,批判,控诉现实有多么「不正确」,谁来解决呢?或者是立足现实,各人追逐各人的利益?我的信仰就是这个:不跟远方较劲,只关照眼前小小的「我。这个价格我可以,超过多少钱我就不行……用脚投票,并为自己的决定承担后果。个体的选择叠加到一起,会让需求和供给达到最优。

自由选择,达成交易,不断地产生价值,世界也会不断得到改善。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

可偏偏有些网友不认可这么简单的道理,每次一开口还上纲上线,正义凛然,动不动就说什么「世界不该是这样的」,「犬儒主义」,你说气不气人?我看了我也生气啊。二十多岁的时候,我会在网上跟他们吵,忍不住想拆穿他们那些正确而自私的假面。后来不吵了,是因为找了工作,当了爹,为生计所迫。——如果我继续沿着当时那条路走下去。现在这篇写滴滴的文章,就未必会这么絮叨了。

但我也在这些年想明白了一些事。

我从事了好多年的心理咨询,看过了各色各样的人如何生存,进步,又学了好几年的系统论,开始把「自由选择」的思想融入到自己的底层逻辑里。所以我慢慢地想清楚了,不要骂那些满口道德文章的人不接地气,实际上,这些人代表了另外一种地气。谁能说这些呼唤着理想与正义,并要求别人买单的人,不是这个世界的大多数呢?对吧!他们才是最普通的人,他们的诉求才是最切近的哭声。他们舞弄这些高级的概念,并非在拒绝付出代价——恰恰相反,舞弄概念就是他们正在承担的代价。

絮叨了这么多,这才是我真正想讲的。

我对李诞在这场比赛中的论点,同意一半,不同意一半。当然我觉得诞总心里也是明白的,但太明白了也就没有可讲的话了。毕竟这是一场辩论赛嘛,解构一切之后必须建构一点什么。所以他最后不也「跟黄执中一样」上价值了吗?

还好我不需要辩论,可以说说心里话,我索性把最后这一层建构也拆掉:既然是接地气,对吧,无数人被「远方的哭声」激起共鸣,正义啊,美好啊,永恒啊,会被这些虚虚花花的概念俘获的灵魂们,不就是地气本身吗?既然每个人都只能选择自己的利益——或者,按照经济学的视角,每个人最终选择什么就说明什么对自己有利,那么,在网上锲而不舍乐此不疲地批判,骂战,上价值,吵翻天,却不曾抱起眼前小猫的那些人,不就是因为他们选择花时间精力来维护想象中的正义,比维护一只(可能也是想象中的)小猫,有更大的利益吗?

又有什么立场指责他们「个人的」选择呢。

我越来越少在网上跟人争辩了,这是我的个人选择。在自己的地方随便写写,谁爱听谁听,听不进去也无所谓,骂我的人就拉黑。「别人接不接受这个想法,跟我有什么关系?也没付我钱。」我现在的确会这样消解。有争论的时间,不如做点赚钱的事,或者找乐子让自己开心点。所以我看到那些还在大声辩论的人,我想,他们一定是选择了这种方式让自己开心一点。你看,有人拿着远方的哭声,写出了10万+的文章,有人收获了粉丝,有人交了朋友,有人上《奇葩说》。不是都很好吗?就算这些好处都没有,他们心里觉得舒服啊。

如果我跟这些人争吵,试图让他们接受「不要这样,朋友们,不要这样」,那样的我又跟「这样」的人有多大分别?我难道不是在宣扬我认可的某种价值观,舞弄我认为正确的概念,并试图为此牺牲掉另外那些人吗?他们是在舞弄他们的概念,为了赚钱,赚流量,为了发泄愤怒,为了给自己打气。他们付出了代价,也在照顾他们的小猫。那我呢,我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是要干什么。

所以啊,朋友们,差不多就行了。

从辩论的角度说,李诞的论点并非无懈可击。这个论点最大的破绽,就在于它同时就在反对自己。李诞何尝不是远方的哭声,而以黄执中为代表的「上价值」,在我们心里所引发的每一点呼应,于我们自己又何尝不是近在咫尺?那个写了报导可能会牺牲某个人的记者朋友,如果换一种说法,不写报导他自己就要蒙受一些损失呢?我们还可以一脚踹在他脸上,说「你凭什么要牺牲别人」么?

只能是各凭本心,因果自受吧。

有人说这场辩论把《奇葩说》的辩手拉下神坛。但如果你真的认同李诞的观点,你就会看到根本就没有什么神坛。自始至终,没有神,只有人,大家都是升斗小民。这也只是一台娱乐节目,艺人们为了生计在这里演出,表达出各式各样的哭声。

每一个哭声都有它存在的位置,就像这个世界不同的声音都有存在的位置一样。有人上价值,也有人抵触上价值。有人看到长远,有人只看瞬间。有人觉得「应该」由大公司买单,有人觉得「应该」自己买单,还有人觉得不应该有「应该」。有人主张听到远方的哭声,你不想听,也可以的。但是不是最好也要有人听一听?如果所有人都不听,世界是不是也(有可能)会陷入另一场大火?

不同的声音在场上交战,也在你我心里交战。这样挺好。不需要为了「立场不坚定」而羞愧,因为本来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正确。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个声音可以消灭其它而单独成立。我有时会刻意提醒自己,当我感觉自己真理在握的时候,那些跟我不一样的人和事就更有存在的价值,为了平衡掉某种「正确」。我唯一有把握的事,就是我对任何事都没把握。毕竟我只是世界的一小部分,而世界上有太多跟我不一样的人了,各自在为各自的信仰买单,并构成了各自看到的真实。

以上,也就是系统论的根基。

今天双11,写这篇文章是为了带点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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