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中国原子能科学事业创始人、中国「两弹一星」元勋、中国科学院院士、“三分裂”和“四分裂”现象的发现者、“交叉学科倡导者”;
他是中国发展核武器的组织协调者和总设计师,人们称他领导的研究所为“满门忠烈”;
他是第二代居里夫妇的学生,同他的妻子一起被西方称为“中国的居里夫妇”,在他回国前,导师约里奥·局里夫妇评价他说:“十年期间,在那些到我们实验室来并由我们指导工作的同代人当中,他最为优秀。”
他说,光明的中国,让我的生命为你燃烧吧。
在中国的核科学发展史上,他的名字始终熠熠发光。
他是钱三强。
01
如果你此时再去北京中关村北一街和中关村北一条的交界处,还能看到那个始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小区。它沾满了城市的市侩气,还有数不清的小广告和杂物。
如果不是刻意寻找,你很难发现一个名叫“科源社区”的地方。
更不会想到,这里就是钱三强与他夫人的住处。
| 如今的中关村“特楼”13号 |
四十年前,这里曾经聚集了“中国最高级的一批大脑”:其中包括59位留在大陆中央研究院首批院士中的9位,中国科学院首批233位学部委员中的32位,以及23位“两弹一星”元勋中的8位。
从1955年至各自离开人世,钱三强与何泽慧一直住在这里,厚厚的典籍与研究报告堆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古旧、素净,白粉刷墙,五十年过去了,钱三强生前的书房,还是曾经的模样。
| 钱三强生前的书房 |
02
1913年,钱三强(原名钱秉穹)出生在浙江绍兴,与他的妻子何泽慧一样,显赫的家世背景实在到了令人吃惊的程度。
钱三强是吴越钱氏后裔,这个家族的开创者是吴越国钱镠,为五代时期吴越国的开国国王,整个家族的绵延对杭州和江浙一代的经济发展起到了奠基作用,其子孙代代有名人。
例如清代乾嘉学派的代表人物钱大昕;
至近现代科技界“三钱”钱学森、钱三强、钱伟长;
文学界国学大师钱穆、钱钟书、钱玄同;
政治界国务院原副总理钱其琛等,皆为钱镠后裔。
钱三强家上两代一门五人都是民国大家,是名不虚传的“钱氏一门俊秀”。
| 吴越钱氏部分人物关系 |
他少年时代便跟随父亲钱玄同在北京生活,4岁就开始天天站在祖父的书桌前认字背书,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和进步思想的熏陶,7岁开始就读于蔡元培任校长的孔德中学。
1930年,17岁的钱三强以优异的成绩被北大理学院录取为预科生。入学后,他把所有课余时间都用来学习,短短半年后便通过了英语考试。
| 钱三强与父母 |
在吴有训来北大讲授近代物理的一次课上,生动灵活的授课方式让钱三强对物理学产生了兴趣,同时外界大环境下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开始了侵略东北的步伐,然而政府却完全不抵抗。
在父亲的教导下,钱三强始终怀有一颗强烈的爱国心,最后他放弃了学电机工程的初愿,开始了对物理世界的探索。
| 1936年春,钱三强在清华大学无线电实验室作实验 |
03
1932年秋,钱三强考入清华大学重读一年级,师从叶企孙、吴有训、赵忠尧等教授。
在那个政治动乱的求学年代,钱三强每年都要参加几次学校举办的国耻纪念日:九一八、一二八……国家的现实驱使他不断思考。
“中国人为什么总是受气?”
’“中国人真的不行吗?”
“怎样才能为国家争口气?”
经吴有训教授的推荐,他来到北平研究院物理研究所著名的物理学家严济慈所长的手下做助理员,从事分子光谱方面的研究工作。
| 1936年,清华大学物理学系的毕业照,前排长辫少女则是钱三强未来的妻子,同样是中国伟大的物理学家何泽慧,后排左数第一位便是23岁的钱三强 |
1937年,卢沟桥的炮声还未消散,他通过公费留学考试,以报国之志来到巴黎,进入巴黎大学居里实验室做研究生,导师是居里的女儿、诺贝尔奖获得者伊莱娜·居里及其丈夫约里奥·居里。
留学机会来之不易,国家又面临受难之际,那时的钱三强深知此次学习和研究的意义与价值,便把全部时间与精力都用在核物理实验上。
| 钱三强在居里实验室 |
1940年,他取得了法国博士学位,继续跟在第二代居里夫妇身边担当助手。
六年后,他与同一学科的才女何泽慧结婚,夫妻二人在研究铀核三裂变中取得了突破性成果,由此在世界科学界崭露头角,他们二人的名字不断被西方各个国家刊登上报。
西方称赞他们发现了“原子核新分裂法”。
这一重大发现使人类对原子核的研究进入了新时期。
这此基础上,于1946年底他和妻子一起合作,发现并证明了铀核的三分裂变和四分裂变现象,并预言裂片的质量分布。在1947年春他们将这些重大发现宣布并解释后,引起了世界的巨大反响。
被称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物理学上最有意义的一项工作。”
只可惜因为当时世界对中国的歧视,当年的诺贝尔奖并没有被公平地发放奖章。
| 何泽慧与伊莱娜·居里 |
04
在核试验中取得巨大成就后,钱三强和何泽慧提出了准备回国的想法。
试想一下,在当时已在科学界达到相当高度的夫妻二人,如果继续在居里实验室进行更复杂的实验研究,在优良的科研环境下,必定能在未来取得更多的成就。
然而他们未曾犹豫,义无反顾选择地回到了满目疮痍却魂牵梦绕的祖国大地上。
| 钱三强与何泽慧在回国前 |
新中国诞生的一个月后,中国科学院便成立,在一片完全的空白中钱三强开始筹备中国近代物理研究所,将全身心投入原子能事业的开创与建设。
当时,连他和何泽慧在内研究所总共只有5个人。
起初,他们连最简单的仪器都没有,再加上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禁运封锁,可以说是异常困难。
于是,就在北京一个旧时的四合院里,新中国原子能科学开始了自己艰苦而朴实的创业步伐。
没有仪器,他们就骑着自行车到旧货店里采购器材,自己着手研制;
没有从事核物理研究的人才,就自己培养。
那时候的压力可想而知,但是钱三强在多年以后却认为那段时光是自己最繁忙、也是心情最舒畅的日子。
他说:“曾经以为是艰难困苦的关头,却成了中国人干得最欢、最带劲、最舒坦的黄金时代。”
| 钱三强与朱德 |
1955年,中央决定发展本国核力量后,让他担任规划的制定人。三年后,他参加了苏联援助的原子反应堆的建设,并汇聚了一大批核科学家(包括他的夫人),还将邓稼先等优秀人才推荐到研制核武器的队伍中。
在中央决定要完全靠自力更生发展原子弹后,已兼任二机部副部长的钱三强又担任了技术上的总负责人及总设计师。
就这样,他历尽艰辛,与物理学家彭桓武、王淦昌等人一起,在一穷二白的荒芜之上创建起了中国的核科学研究机构。
这条路走得如此蹒跚,却又异常坚定。
| 钱三强、何泽慧与赵忠尧在阿芙乐尔舰 |
05
1959年6月26日,苏联共产党中央来信,拒绝提供原子弹的有关资料及教学模型。8月23日,苏联又单方面终止了两国签定的新技术协定,撤走了全部专家。
中国的原子弹研制工作陷入困境,是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钱三强再次推荐朱光亚、王淦昌、彭桓武等科学家,聚集了当时还很年轻的邓稼先、周光召、于敏、胡仁宇等人。
邓稼先曾生动地回忆说:“1958年秋天,有一天,当时已是二机部负责人的著名物理学家钱三强找到我说:小邓,我们要放个‘大炮仗’,这是国家绝密的事情,想请你参加,你看怎么样?说完,钱三强又严肃地说:这可是光荣的任务啊!”
| 科技人员关于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讨论 |
既然没有任何人的帮助,那就自己来!
全员在党中央的支持和领导下,自强不息,自力更生,1964年爆炸了原子弹,在这之后,钱三强又参与领导了中国第一颗氢弹的研制工作,1967年氢弹试验成功。
中国从原子弹到氢弹只用了两年零八个月。
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大炮仗”在无人的戈壁滩上连续炸出了中国的第一声,沉睡多年后的醒狮终于在沉郁的土地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 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破成功 |
| 中国第一颗氢弹试爆场景 |
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报》发表文章说:
没有哪个国家进展得有这样快。法国爆炸第一个原子弹比中国早四年,但是仍然没有试验氢弹……关于参加这项计划的人物,外人知道很少,但是这个计划很可能是钱三强领导的。
这些消息和电讯,第二天就被转载到新华社编发的《参考资料》上。从此,“钱三强是中国原子弹之父”的说法得到了广泛的认可和传播。
而他个人是非常反对这个名衔的。
“中国原子弹研制成功决不是哪几个人的功劳,更不是我钱三强一个人的功劳,而是集体智慧的结晶。外国人往往看重个人的价值,喜欢用‘之父’、‘之冠’这类称谓。”
他始终将自己当成一块砖石,是科研中连接中央与科研者的青石板,是中国物理从无到有的瓦砾,是无怨无悔又无比坚定叩响未来黎明的敲门砖。
他应该是看着中国的天一点一点亮起来的人,却把脚步暂时停在了黎明诞生前的晨夜里。
1964年10月16日,中国第一颗原子弹试爆成功的同时,两弹研制的总设计师钱三强,却开始了“四清”生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 钱三强夫妇带着三个孩子下放劳动 |
他们被安排扫过厕所,还去敲过钟。在干校中夫妻二人饱受折磨,粗鄙的农活依然没有抹掉他们心中的平静。
即使身处如此恶劣甚至有些羞辱的环境中,他们仍旧依然心态平和,依然对科学怀着无尽的热忱。
终于在度过了快十年的漫长时间后,他们才结束了那段苦难的日子。
对于钱三强来说,黎明的到来也许有些迟,不过还好没有缺席。
06
钱三强在1950年代的工作中,担任了两弹研制的组织协调者和总设计师,为研制原子弹奠定了早期的科学基础。
有人认为钱三强本人并没有参加具体的研究工作。
这句话并没错。
他既不是具体的某一方面的攻克技术难关的一线科研人员,又不同于一般的行政领导和管理者。
但是他作为原子弹工程的技术总负责人,是他把中央的意图与科学家们的专长紧密而恰当地联系在一起,适时为中央角色推荐最恰当的科学家担当重任。
可以说,正是钱三强出色的学术组织工作加速了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成功爆炸。
作为1956—1967年间的中科院党组书记、副院长,张劲夫在主持中科院日常工作的同时,直接负责中科院参与国防绝密研究,他对全局情况非常了解。
他在《请历史记住他们——中国科学家与“两弹一星”》曾写下这样一段话。
有人总认为三强自己没参加具体的研究工作,我则认为如果没有他做学术组织工作,如果不是他十分内行地及早提出这些方案与课题,你怎么赶上和超过别人。
无论是“原子弹之父”还是“两弹一星”元勋,他都当之无愧。
1992年,因心脏病发作,这位物理学家走完了自己伟大的一生,安静地闭上了双眼,享年79岁。
在现代中国技术发展史上,
钱三强树立起一座不朽的丰碑。
他用执著求索的一生,
为中华民族的原子能事业奠定了宝贵的基石。
他曾说过,
“科学界好的传统应该是学术与道德的统一。”
他是那一个时代国家精神的代表,
永怀赤子之心,
毫无怨言地燃烧自己照亮中国的科技之路。
在接受采访时,
他借用了马克思的一段话,
来回顾自己对原子能事业的坚持与热爱。
“如果我们选择了最能为人类福利而劳动的职业,
我们就不会为它的重负所压倒,
因为这是为全人类所做的牺牲;
那时我们感到的将不是一点点自私而可怜的欢乐,
我们的幸福将属于千万人,
我们的事业并不是显赫一时,
但将永远存在;
而面对我们的骨灰,
高尚的人们将洒下热泪。”
是这不朽的民族之魂,
才使中国一步步迈向强大。
是无数的国士信仰凝聚在一起,
才成就了如今璀璨的中华之光。
这才是民族该有的精神!
这才是一个国家脊梁应有的模样!
2018年6月28日,
钱三强逝世18周年,
在这个躁动不安的社会,
值得再次深思与自省。
究竟是什么让社会变得愈加浮躁与不安,
那些被忽视的民族精神又被藏到了哪里。
请让我们再次向伟人致敬,
向国士风骨、国之栋梁致敬。
将他的故事,将他的风骨,
告诉更多的人。
愿代代民族之光照亮我们前进的方向,
愿国之栋梁万古绵长。
责任编辑:斯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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